老磨坊的木板门在风里吱呀作响,像垂死者的呻吟。韩亮蹲在地窖入口的杂草丛后,看着周思琪用铁丝灵巧地拨开生锈的挂锁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,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,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霜。
“动作快点。”韩亮低声催促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折叠刀——这是周思琪昨晚塞给他的,刀鞘上刻着朵小小的桔梗花,是她姐姐最喜欢的花。
周思琪没回头,只哼了一声,锁芯“咔嗒”一声弹开时,她突然偏过头,刀刃擦着韩亮的耳边划过,钉进他身后的泥土里,惊飞了几只停在草叶上的蜻蜓。
“背后有人。”她的声音冷得像冰,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从黑衣人身上缴获的电击棍,滋滋的电流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刺耳。
韩亮猛地回头,只见两个黑衣人正举着枪逼近,枪管上的瞄准镜反射着刺眼的光。他拽起林晓星往地窖里扑,周思琪紧随其后,反手将木板盖扣上,用铁棍死死抵住。
地窖里一片漆黑,弥漫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。韩亮摸索着打开手机手电筒,光柱扫过之处,赫然是一排排码放整齐的木箱,上面印着“特殊检验科”的字样,和周思琪姐姐实验室的标记一模一样。
“你早就知道这里有这些东西。”韩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他想起周思琪刚才精准的动作,想起她对磨坊结构的熟悉——她根本不是第一次来。
周思琪背对着他,正在撬最上面的木箱,指甲缝里嵌进了木屑也浑然不觉:“我姐姐的日记里写过,望河村有个秘密仓库,藏着‘点灯人’的实验记录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说?”韩亮上前一步,抓住她的手腕,手电筒的光晃得她眯起了眼,“你是不是还瞒着别的事?比如你姐姐根本没死,比如这些实验记录里有你的名字?”
周思琪猛地甩开他的手,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:“韩亮,你算什么东西?也配查我的底细?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锐,“别忘了,你父亲才是毁掉一切的罪魁祸首!要不是他引爆实验室,我姐姐怎么会被当成叛徒?”
“你胡说!”韩亮的怒火瞬间被点燃,他一把将周思琪按在木箱上,手机滚落在地,光柱斜斜地照在两人之间,映出彼此眼里的红血丝,“我父亲是为了阻止秦岳疯魔!是为了保护所有人!”
“包括把我姐姐推出去当替罪羊吗?”周思琪的膝盖猛地顶向他的小腹,趁着他吃痛松手的瞬间,从木箱里抽出一把泛着冷光的手枪,枪口稳稳地抵住他的胸口,“这把枪,是你父亲当年留给‘点灯人’的,上面还有他的指纹。你要不要看看?”
韩亮的呼吸骤然停滞。他认得这把枪,父亲的铁皮盒里有张老照片,年轻的父亲举着同样的枪,站在实验室的星图前,笑容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狰狞。
林晓星吓得躲在木箱后面,抱着头瑟瑟发抖:“别打了……沈爷爷还在上面……”
周思琪的手指紧扣扳机,指节发白,眼底却闪过一丝犹豫。地窖的木板盖被撞得咚咚作响,灰尘从缝隙里簌簌落下,落在韩亮的肩膀上,像层薄薄的雪。
“你不敢开枪。”韩亮突然笑了,声音里带着种破罐破摔的嘲弄,“你要是想杀我,早在水电站就动手了。”他缓缓抬手,握住冰冷的枪管,一点点往自己心脏的位置按,“来啊,扣动扳机,看看能不能告慰你姐姐的在天之灵。”
周思琪的手抖得厉害,枪身在两人之间剧烈晃动。她看着韩亮眼底的疯狂,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——他穿着外卖服,蹲在老槐树下给流浪猫喂火腿肠,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睫毛上,温柔得像幅画。
“疯子。”她猛地推开他,枪掉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韩亮顺势抓住她的手腕,将她按在木箱上,这一次没有愤怒,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喘息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姐姐还活着?”韩亮的声音低哑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,“为什么帮着她监视我?”
周思琪的身体骤然僵硬。她没想到韩亮会知道——那天在沼泽边,她偷偷给姐姐发信息的举动,果然被他看见了。
“她不是叛徒。”周思琪的声音带着颤抖,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,砸在韩亮的手背上,烫得他一哆嗦,“当年是她把星核藏起来的,是她故意让秦岳以为实验失败……她现在是‘点灯人’的卧底,随时可能被灭口。”
韩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。他想起沈老头说过的“渡星人里有叛徒”,原来所谓的叛徒,竟是周思琪的姐姐,是为了保护星核甘愿忍辱负重的卧底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说?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,松开紧握她手腕的手,指腹轻轻擦过她被捏红的皮肤。
“说了有用吗?”周思琪别过头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“你会信吗?就像你父亲永远不信我姐姐的解释,就像现在你盯着我的眼神,全是怀疑。”
地窖的木板盖突然被撞开,刀疤男的笑声从上面传来:“真是感人啊,不如到黄泉路上再继续缠绵?”
韩亮猛地将周思琪护在身后,捡起地上的枪指向入口。刀疤男带着几个黑衣人跳下来,手里的探测仪正对着韩亮口袋的方向疯狂跳动——星核的能量暴露了。
“把星核交出来,还有周思瑶的下落。”刀疤男把玩着手里的匕首,刀刃在光线下泛着寒光,“听说她藏着能让星轨反向运行的公式?只要拿到公式,我们就能让时间倒流,让所有死人都活过来。”
周思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反向运行公式是姐姐最后的底牌,也是她一直不敢联系姐姐的原因——一旦公式泄露,整个望河村都会被卷入时间乱流。
“我不知道什么公式。”周思琪往前走了一步,挡在韩亮身前,“星核可以给你,但你要放了沈老头。”
“放了他?”刀疤男笑了,突然从身后拽出个人影,正是被绑着的沈老头,他的额头在流血,显然挨过打,“这个老东西刚才还说,要引爆地窖里的炸药,让我们同归于尽呢。”
韩亮的心猛地一沉。他看向周围的木箱,果然在角落发现了捆着引线的炸药包,导火索已经被点燃,火星正滋滋地往上爬。
“你疯了!”周思琪厉声喊道,“这里还有孩子!”
“疯子?”刀疤男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,“当年我儿子就是死在实验室爆炸里的!你们现在跟我谈疯不疯?”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张照片,上面是个笑靥如花的小男孩,手里举着只萤火虫灯笼,“他叫小宇,当年才五岁,要是时间能倒流,我宁愿死的是我!”
韩亮看着照片,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:“每个‘点灯人’的背后,都有个想挽回的遗憾。”他攥紧手里的枪,突然觉得无比讽刺——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,却又在互相伤害。
“把星核给我!”刀疤男嘶吼着扑上来,韩亮侧身躲开,却被他抓住了胳膊。两人扭打在一起,枪掉在地上,滑到周思琪脚边。
周思琪看着地上的枪,又看看被刀疤男压在身下的韩亮,他的嘴角在流血,却还在死死护住口袋里的星核。导火索的火星越来越近,已经能闻到刺鼻的火药味。
“思琪!开枪!”韩亮的声音含糊不清,被刀疤男掐住的脖子青筋暴起。
周思琪捡起枪,手指扣在扳机上,却迟迟无法按下。她看着韩亮眼底的决绝,突然想起昨夜在图书馆,他把唯一的创可贴给了她,自己的伤口却在流血;想起他在沼泽里把星核塞进她手里,说“你比我更需要它”。
这个总是和她针锋相对的男人,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混蛋,此刻正用生命护着她要守护的东西。
导火索已经烧到尽头。
就在炸药即将引爆的瞬间,周思琪猛地扣动扳机。
枪声在地窖里回荡,震得人耳膜发痛。刀疤男的动作骤然停滞,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,然后缓缓倒在地上,眼睛还圆睁着,盯着天花板的方向。
韩亮挣扎着爬起来,刚要去捡星核,却被周思琪一把拽住,狠狠吻了上去。
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火药味,激烈得像场战争。周思琪的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,血混着唾液滑进喉咙,又腥又涩,却让两人都莫名地平静下来。
地窖的木板盖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,泥土和石块簌簌落下。韩亮拽着周思琪和林晓星往地窖深处跑,那里有个狭窄的通道,是沈老头之前告诉过他的逃生路线。
“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打炸药包?”韩亮一边跑一边吼,耳朵还在嗡嗡作响。
“我偏不。”周思琪的脸上沾着灰,嘴角却扬着笑,带着种劫后余生的肆意,“我就是要让你欠我的。”
通道尽头透出光亮,是望河村的河滩。沈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绳子,正坐在石头上抽烟,看到他们跑出来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。
“星核呢?”沈老头掐灭烟头。
韩亮摸了摸口袋,脸色骤变——刚才的打斗太激烈,星核不见了。
周思琪突然指向河滩的方向,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水边,手里捧着星核,蓝绿色的光芒映在她脸上,是林晓星。
“它好像在说话。”林晓星的声音带着惊奇,星核表面的星河纹路正顺着她的指尖流动,像有生命般,“它说……时间快不够了。”
韩亮和周思琪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。他们赢了这场战斗,却似乎离真相更远了——周思琪的姐姐在哪里?反向运行公式到底藏着什么秘密?还有那些散落的星图碎片,会不会拼凑出更可怕的真相?
沈老头站起身,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朝阳,突然叹了口气:“该来的总会来。你们记住,渡星人的爱情,从来都是和使命绑在一起的。”
韩亮握住周思琪的手,她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,却用力回握了他一下。掌心相贴的瞬间,两人都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暖意,像是星核的能量透过皮肤传来,温柔而坚定。
他们或许还会争吵,还会互相猜忌,还会在爱与恨的边缘反复拉扯。但此刻,他们知道,从今往后,无论面对什么,都不会再是一个人。
河滩上的芦苇在风中摇曳,像无数双见证秘密的眼睛。韩亮看着周思琪被风吹乱的头发,突然笑了:“喂,下次开枪能不能准点?差点打穿我的肺。”
周思琪白了他一眼,却没松手:“下次你再怀疑我,我就真打穿你的肺。”
林晓星抱着星核跑过来,仰起脸看着他们紧握的手,突然咯咯地笑起来:“你们刚才接吻的时候,星核亮得像个小太阳呢。”
韩亮和周思琪的脸同时红了,慌忙松开手,却又在转身的瞬间,悄悄碰了碰彼此的指尖,像两只试探着靠近的刺猬,带着刺,却也藏着柔软的肚皮。
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,金色的光芒洒满河滩,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远处的老磨坊还在冒着黑烟,而槐河的水依旧静静流淌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但韩亮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地窖里的枪与吻,像枚烧红的烙印,深深烫在了他们的灵魂里,疼痛,却也滚烫。
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而这场夹杂着猜忌、背叛、使命与救赎的爱情,注定要在星轨的光芒里,写下最滚烫的篇章。